一九四七年二月,在中國革命新高潮即將到來的時刻,川滇黔邊區游擊根據地郭家墳遭受了國民黨軍隊的一場大規模的“圍剿”,被屠殺革命戰士和無辜群眾二百多名。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云南支隊支隊長殷祿才,在這次反“圍剿”戰斗中壯烈犧牲,時年三十五歲。
殷祿才,字國清,外號騾子。云南省威信縣郭家墳人。一九一二年五月一日生。父親殷崇明是屠工,給人宰豬擺攤為業。母親楊氏推漿磨水做耙耙豆腐營生。五歲時父親病逝,由叔叔殷吉安當家,日夜操勞,將營業積蓄的錢購置了四十多石租的田地。不幾年,叔、嬸亦先后病故,只剩下母親帶幾個姐姐和他一起過活。
殷祿才自幼聰穎機靈,秉性剛強,疾惡如仇。少時在郭家墳讀了四年私塾,就協助母親掌管家務。自衛大隊長張占云以殷祿才占據兩房家產為由,攤派多出錢納糧購買槍彈辦團,被迫遷到四川珙縣洛亥座家。佃土耕地兼做買賣。
一九三五年二月中央紅軍路過云南威信,播下革命火種,宣傳紅軍的主張,號召工農組織起來打土豪分田地,嚴懲各地欺壓百姓對抗紅軍的貪官污吏、土豪劣紳,為民除害平憤。黨和紅軍的宣傳使殷祿才看到了希望,他立志沖破命運的枷鎖,奪取敵人手中的武器,組織起來進行抗爭,以武裝斗爭尋找出路。他邀約幾個人攔截了追“剿”紅軍掉隊的兩名川軍士兵,奪獲兩把刺刀和兩袋子彈,到高田為自衛大隊長陳正杰“保家”,拖出五支步槍一支手槍五百余發子彈。接著在滇川邊境之王場、中心場收繳了幾個鄉隊長的幾支槍,組織起十多個人的武裝,開始了農民武裝斗爭的游擊生涯。
一九三五年秋,殷祿才感到農民武裝力量單薄,難以抵抗反動勢力的進攻,毅然找到堅持武裝斗爭的中共川滇黔邊區特委和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簡稱特委和縱隊),要求參加革命。特委和縱隊領導得知殷祿才乃逼上梁山的階級兄弟,便同他講明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和游擊縱隊的任務,勉勵他在本地堅持積蓄力量,積極開展斗爭,并同縱隊保持經常的聯系。殷祿才接受黨的革命思想的熏陶,心中有了方向,回到郭家墳后,加強了農民武裝的思想教育,廣泛串聯發動群眾擴大武裝力量,以“打富濟貧”和“為窮人打天下”為宗旨,率領部隊開展游擊武裝活動。
一九三六年夏,縱隊來到郭家墳地區時,殷祿才前去會見縱隊領導,特委為在滇東北地區建立根據地,增強游擊武裝在邊區扎根和生存的活力,留殷祿才隨軍培訓。不久,由司令員劉復初介紹,特委批準,吸收殷祿才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特委和縱隊領導同他講了當前形勢和任務,決定要他返回原地將農民武裝改編為云南支隊,隸屬特委和縱隊的領導,任命殷祿才為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云南支隊支隊長,派紅軍干部陳華久(原國家政治保衛局第五連二排排長,外號陳二排)任支隊政委,發給十多支步槍武裝支隊,要求支隊配合縱隊作戰,開辟以郭家墳為中心的滇東北角的革命根據地。
順河與郭家墳鄰近,自衛大隊長張占云視殷祿才為心腹之患,派其侄張發富率隊假意投誠,圖謀殺害殷祿才。殷識破其計,先下手擊斃張發富,機智地將張帶領的三十多人的武裝解除,壯大了隊伍??v隊在斑竹山羊壩受到滇川兩軍夾擊時,支隊曾前往支援解危。張占云深恐殷祿才實力發展,威脅其生存,隨即向縣告發,調來了正在追“剿”縱隊的鎮雄獨立營、滇軍安旅三團田富伍營會同“圍剿”。殷祿才避敵鋒鏑,隱蔽于老鷹洞內固守。敵軍采取斷絕洞內糧草用水,逼殷祿才出來投誠,堂兄殷祿成也勸其辦理“招撫”,但殷祿才堅決不干,并坦率地說:我參加革命鬧共產,就是困死在洞里也不出來投降。敵軍包圍了二十多天,無法進取,敵叫囂要拆毀郭家墳街房來燒洞,殷祿才為避免民眾生命財產的損失,保存有生力量,遂把部分長槍埋了,毅然放棄老鷹洞,率領二十多名隊員星夜突圍到珙縣腰蹬巖活動。
云南支隊被迫撤離郭家墳后,人員武器受到一些損失,加之縱隊遭受三省重兵“會剿”失利,司令員劉復初被捕入獄,政委龍厚生等主要領導人相繼犧牲,所處環境更加險惡,部分干部戰士對形勢認識不清,感到前途渺茫,思想產生動搖。針對這些情況,為防止部隊松垮下去,殷祿才當即與陳華久商議,及時加強了部隊的思想政治工作,他說:革命雖然暫時出現了困難,但我們都是窮苦人,只有跟著共產黨搞武裝斗爭,才能得到翻身解放,大家要經常想到應把為窮人打天下為己任,不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條件下都要堅持斗爭,堅信革命一定會走向勝利。通過整訓和整編,使支隊面貌煥然一新,充滿希望的新精神代替了悲觀渙散的情緒。
在和上級黨組織暫時失去聯系,敵后白色恐怖十分嚴重的情勢下,殷祿才和陳華久始終駕馭部隊的政治方向,維護革命的組織和紀律原則。在田營“圍剿”老鷹洞時,部隊分散隱蔽,其舅舅楊青云殺害隊員殷崇科,拖槍叛逃為匪。殷祿才派出隊員偵察將楊抓回,其母聞訊趕來說情,但殷祿才堅持原則,說服母親,使之懂得:雖是舅舅,犯了法不處決,怎能教育部隊帶好隊伍,于是當眾執行槍決。殷祿才大義滅親的動人事跡,使大家深受教育。戰士吳天祿拐帶和奸污了農家少女,被控告到支隊,殷祿才派人查證后,將吳拘審,并發動全體干部戰士討論,召開大會公開處決。
國共兩黨談判合作,國民黨“溶共”、“反共”的政策并未根本改變,珙縣縣長劉治國妄圖對支隊“招撫”進行瓦解,要殷祿才前去珙縣洛表洽談,為揭破敵之花招,殷祿才決定帶領武裝前往談判。布置了崗哨,封鎖了洛表區公所。劉治國見狀對自己不利,閉口不談招撫問題,請求支隊不要在他轄區內肆意活動。殷祿才見劉的狼狽樣,便帶隊伍返回。劉治國欺騙“招撫”的陰謀失敗,隨即速呈敘南保安司令部派兵“進剿”。當保安團隊來到邊境時,殷祿才已率隊繞道插入長寧煤洞場,抓了土豪林道幫、劉興邦等人。接著聯絡干灘子綠林武裝襲擊興文頂冠山在國民黨軍隊中任團長的羅天祥家和土豪羅德修??垩毫_天祥之父羅竹齋,令羅家交出大洋八百余元。隨后又襲擊了為保安隊通風報信的興文五村鄉公所。既牽制打擊了敵人,又為支隊籌集了部分活動經費。
一九三八年初,劉復初被營救出獄到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匯報情況回到川南,曾派原縱隊三大隊副隊長蘭澄清秘密來到郭家墳,傳達黨的抗日救亡方針和國共合作團結抗日的政策。殷祿才、陳華久按照上級指示和國內事態的發展變化,服從團結抗日大局,適應新形勢的需要,將部隊一度更名為“川滇黔邊區抗日后援軍云南支隊”,開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工作,暫時停止推翻國民黨基層政權的行動,廣泛組織抗日救亡宣傳,爭取貧苦民眾應有的政治經濟權益,協助農民發展生產支援抗日。在軍需物資的供給上,改變以往打土豪財物為向地主籌借或攤派的辦法。殷祿才深知民眾的疾苦,盡力為民辦事,并把保護人民的利益作為支隊活動的唯一宗旨,深得民心。
是年秋,殷祿才率領支隊返回郭家墳基地,地方管倉員龍德淵怕支隊對其收管谷租的干預,圖討縣政府的好,出面為殷祿才辦了個“招撫”手續。為適應國共合作團結抗日的新形勢,在承認支隊合法地位,保持獨立建制,不交一槍一彈等條件下,縣政府委殷祿才為“邊防隊長”之職。事后殷祿才說:管他隊長不隊長,現在團結抗日,我們仍要堅持獨立。
一九三九年初,蔣介石退守西南,飭令川南各縣不斷派其保安團隊發起對邊界人民武裝部隊的“圍剿”。殷祿才調集大雪山一帶的地方武裝開展自衛還擊,以迅猛之勢攻打筠連小樂瓦國民黨少將、交警總隊長、軍統特務田棟云的莊園,斃敵十多人,繳獲長短槍一百多支,子彈二千余發和一批物資,并勒令田家交出五千大洋作為部隊的供給,使筠連縣保安團隊受到一次沉重的打擊。
抗日戰爭轉入相持階段,為執行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減輕民眾負擔,組織與擴大人民武裝力量,殷祿才在郭家墳地域采取了以兵屯田的辦法,開展生產自救,平時寓兵于農從事生產,戰時化農為兵,集中打仗。創造了勞武結合,人民武裝和群眾相結合的形式,使支隊的基本隊伍得到鞏固和發展。到抗日勝利前夕,已擁有武裝部隊四百多人,組建了司、政、后三個部門,轄八個大隊十六個分隊,加上外圍組織有近千人的武裝,被人稱為“林軍”總司令。
一九四三年六月,國民黨掀起第三次反共高潮,在西南后方強化對抗日群眾運動的高壓政策,同時把滇川邊區劃為“剿匪”區域,派出軍隊開展對邊區人民武裝的“清剿”。國民黨軍二十四師卿方盛營由敘永開到郭家墳。殷祿才避免與強敵作戰,憑借人熟地熟邊打邊走,牽著敵軍翻山梁兜圈子,然后將部隊隱蔽于民眾之中,卿營找不著蹤跡,垂頭喪氣地折回敘永。不久,由貴州抗日前線潰退下來的預備二師一部駐興文建武,派營長陳混震帶全營人馬到郭家墳繼續“清剿”,殷祿才仍采取與敵周旋的策略,避開鋒芒,使敵軍又撲空返回。
為反擊國民黨軍隊的武裝挑釁和進攻,殷祿才、陳華久采取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變內線防御為外線出擊,以出敵不意、攻其不備、隨機應變的打法,既牽制了敵軍的力量,又補充了支隊的彈藥裝備。一九四五年六月在敘永馬嶺川滇公路上,截獲了國民黨軍用汽車一輛,繳獲一車步槍子彈。十一月,得悉國民黨軍用車隊又拉運軍火到前方攻打我人民軍隊,殷祿才決定長途奔襲,把這些軍火截擊回來武裝自己,減輕前方壓力。以三個晚上的夜行軍抵達江門箭草鋪,擊毀汽車一輛,繳獲一車子彈。在攻打汽車時,前面幾輛壓車的士兵停車射擊,駐守在江門附近的化學兵團也趕來攻打。殷祿才臨危不懼指揮部隊沉著應戰,邊打邊撤,利用深山密林掩護阻擊敵人,戰斗到天黑方才甩脫追敵,勝利返回。
一九四六年四月,威信縣長楊迎道貪臟枉法,大肆搜刮民眾,獲得一批財物,在楊即將御職時交由妻弟梁小忠帶回四川高縣。殷祿才獲悉,在斑竹蘆稿林伏擊縣長舅老爺,繳獲楊送走的這批財物由支隊處理。老奸巨滑的張占云,經常與支隊作對,殷祿才了解到張欲過河到順河場邀約鄉長王顯周辦“關刀會”,殷隨即組織力量前往捉拿,于一九四六年六月十二日當張帶著保鏢過河上街,殷祿才領隊一個沖鋒撲到街上,捉著張占云,繳了他的槍押回支隊駐地。經教育后張承認條件,交出二十多條槍,罰大洋一千二百元,兌現后予以釋放。
是年七月,新上任的縣長趙光斗受其上司訓令,飭高田陳正杰帶信給殷祿才,要殷把槍交出,隊伍解散,否則就要“剿辦”。殷祿才毫不動搖,針鋒相對地回答:“槍是工農民眾保家的武器,決不能交出,打貪官污、吏豪坤地主,是革命的任務?!壁w惱羞成怒,隨即率常備中隊調集地方民團一千多人向支隊駐地撲來,殷祿才指揮部隊在和尚司、麻柳山高地挖掘戰壕,構筑工事,嚴陣以待。當天擊退多路進攻之敵,斃傷敵多人。趙要常備中隊彭興周部攻打前鋒,彭迫于形勢,朝天放槍以掩人耳目,雙方相持到天黑,趙說:這種打法我看里頭有鬼,傳令撤下陣地。當晚殷祿才召集干部會議,決定支隊暫行轉移。為迷惑敵人,在駐地點燈、放鞭炮,巧設了一道“空城計”。第二天,趙帶著人馬翻上坳口,發現陣地一片沉寂,空無一人,茫然不知所措,連續三天無消息,沮喪地將調集的民團撤回。
地方團隊無濟于事,趙光斗連續呈請國民黨中央軍航空特務旅七團謝遠華營進駐扎西。十月,謝營派一加強連在趙的協同下,又一次開到郭家墳“進剿”支隊。殷祿才獲得情報,部署兵力在嘣攏溝地帶埋伏,謝營沿著小路向上攀爬時,受到迎頭痛擊。此時興文蔣富田帶著保安中隊聞訊趕來,殷祿才面對兩路進兵的新情況,支隊在王朋山大坳口巧妙地利用地形,向兩面猛烈射擊一陣后,悄悄從中撤離,讓敵人來個狗咬狗。謝營用機槍掩護占領坳口往下沖,保安隊集中火力向上攻擊,直打到雙方接近了才發現誤會,各死傷十多人?!巴惦u不著蝕把米”,各自狼狽抬著死傷士兵撤回。
郭家墳地區的人民武裝在滇、川、黔邊區活動,聲勢越來越大,地方民團和國民黨正規軍的小部隊都無法與之對抗。一九四六年秋,當云南省工委和川南地工委派來黨員準備聯絡支隊時,國民黨重慶行轅奉蔣介石訓令,授權中央軍整編第七十九師、航空特務旅七團及三省邊區地方武裝配合,集眾萬人,于一九四七年二月十五日從四面八方傾巢出動,撲向川滇黔邊區郭家墳。在敵重兵嚴密封鎖、重重包圍,寧可殺錯不可漏脫的情勢下,殷祿才同廣大指戰員浴血奮戰,頑強抵抗了一個多月,突出包圍后,化整為零,分散隱蔽。由于寡不敵眾,大部在敵人的梳篾“清剿”中壯烈犧牲,殷祿才的姐姐、妻子也被捕慘遭殺害。殷祿才、陳華久率領少數隊員躲藏在王朋山,三月十九日凌晨下山尋找食物時,不料被人泄露告密,敵軍跟蹤追擊至水溝頭關子洞,用機槍嚴密封鎖巖洞,接連發射槍榴彈,政委陳華久、支隊長殷祿才壯烈犧牲。
殷祿才、陳華久領導的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云南支隊,繼承紅軍的光榮傳統,由數十人發展到近千人的武裝,轉戰滇川邊區十余縣地,開辟方圓近百公里的游擊區,粉碎數倍于己之敵的多次“會剿”,牽制與打擊敵軍,配合前方抗日,襲擊和威脅國民黨后方頑固勢力及交通運輸干線,進行了長達十二年艱苦卓絕的斗爭,為解放邊區民眾、開創滇川邊境以郭家墳為中心的敵后革命根據地,建立了不可磨滅的歷史功勛。殷祿才烈士的光輝事跡和斗爭精神,給邊區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遠激勵著邊區各族人民奮勇前進。
一九八八年四月八日